地下室手記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大作,經由老姐推薦,閱讀之前我就已經做好了這本書極可能會十分抽象(最近很多人都把這個詞作為口頭禪,可能算是網絡熱詞,筆者不是很喜歡,畢竟什麽事情不加以思考就說出抽象二字實在是不負責任和懶惰的行為,不過此處的抽象確實是筆者思慮之後寫下的,絕無敷衍之意)的準備。真正翻開書,還是為陀思妥耶夫斯基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所震撼。
作品之中的主人公沒有名字,導致我直到看到最後的書評仍然認為這是作者的自傳體小說,因此,我全程以一個俄國偉大作家的思維來思考主人公的行為,其哲理性和內心的復雜程度讓我無比相信這就是作家本身,只有偉大的作家才會有如此獨特的解說,才可以把人物的混亂心理描繪出來,主人公的自言自語更是真實地可怕,真實地像是從讀者心中發出的一樣。
楊絳先生說:「要用生活所感去讀書。」,我想用自己的經歷和思考來和小說中的人物共鳴,更何況我還堅定地認為這是一位具有偉大思想,偉大人格的文豪。小說的表面邏輯並不清晰,一直是一種自言自語的狀態,好像作者只是在為自己而寫作(後文也提到了主人公並不認為會有讀者來閱讀手記),想到什麽就寫什麽。
關於這一點我感觸良多,因為我就是如此,我寫的所有東西雖然發在網絡上,但全是匿名,閱讀量也少地可憐,但我喜歡如此,就好像在虛擬地世界里找到了一片靜謐地所在,給我一種精神隱居地錯覺,雖然我知道我的境界遠遠不夠,我還是會喜怒哀樂,還是會在意別人地看法,不過發布在網絡上的文章更像是一種期盼,我期望有一天會有很多人閱讀它們,理解它們,從此我聲名在外,另一方面,我不希望有很多人來看它們,我只想在虛擬的時空有自己的一方天地,我喜歡沒有人註意到我地感覺,這種思想總是在我的腦海之中,矛盾卻又同時存在。一方面覺得很酷,一方面又覺得自己不切實際,正是在這種矛盾之中我會一直寫下去,算作回憶,也算作未來。
我的思想(我甚至覺得我的目光短淺不足以用思想二字,因為可以用思想二字的大家總是眉頭緊鎖,不茍言笑,言語之中總是充滿智慧的,而我只是一個自以為是,自鳴得意的蠢貨。現在我還真是想到什麽說什麽,可能是地下室手記帶給我的一點點自信吧)總是矛盾的,我的行為更是愚蠢,因為我從來不會把想到的東西運用在生活之中(例如我知道一點點哲學里面的仁愛待人,卻還是會記恨不滿和對討厭的人或事情惡語相向),地下室手記的主人公似乎跟我是一類人,渴望被人理解,卻又把自己禁錮起來不被人知道,並享受這種過程,享受孤獨,並認為這種孤獨讓他可以高人一等,或者說至少在精神層面上高人一等。更為甚者,手記的主人公享受屈辱,享受極致的屈辱和下賤的感覺,我的理解這是一種類似於「化悲憤為力量」和「知恥而後勇」,雖然斷沒有這麽高尚,因為主人公好像並沒有什麽勇氣和力量,他不斷的傾訴自己的內心世界,他在肉體上不斷受到來自外界的鄙視,所以他在精神上找到了一個出口,一個可以反過來鄙視其他所有人的出口,並且是精神上的,顯然主人公的世界里,精神永遠是大於物質的,主人公贏了,贏地很徹底。
主人公渴望被人理解又不願意被人理解地矛盾心理其實非常普遍,中國古代的仕人們總是在嚷嚷自己才高八鬥,懷才不遇,當今天子不識貨呀。實際上呢,大部分算是一種浪漫的政治抱負的假想,譬如李白,頂可愛的一個老頑童,老老念叨自己懷才不遇,等到玄宗讓一屆布衣的李白直入朝堂,才發現李白是詩仙,是風流才子,卻也是一個政治草包,換作其他人可能會貽笑大方,可他是李白呀,如此浪漫的李白呀,所以大家都選擇了包容李白,就像包容一個孩子,喜歡李白,就像喜歡一個孩子。可惜李白只有一個,他活在東方的明月里,李白,一個就夠了。可是其他人呢,面對矛盾的心理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地下室手記正是在表現出這種無力之感,用栩栩如生的心理刻畫,代表這個叫做其他人的群體向這個世界發出質問。手記的主人公說話總是輕聲細語地,甚至還略帶一點猥瑣(可以參考一下主人公的長相:矮個,瘦弱,面相愚蠢,眼睛里充滿了並沒有什麽用的不屑,嘴巴總是向上歪,好像在打著什麽小算盤。以上形容全為本人胡思亂想,僅供參考。),可是每一句話都是發自內心的,好像有魔力一般,讓你不得不對其加以思考,在思考之中多多少少的會有些許的共鳴,再想到這竟然是上上個世紀的作品,一個根本想象不到會有手機電腦存在的時代,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超前想像力更加讓人感嘆了。
事實上不只是閱讀可以帶給我這樣的感受,學習似乎也可以,所有學科里最為人所感慨的就是數學(筆者數學稀爛,但並不妨礙筆者可以發現一點數學的美,正如我不是精通結構的工程師,但並不妨礙我贊嘆建築的美),高中所學,折磨無數學子的數學,大概是500年前的東西,大學的高等數學,大概是300年前的發現,可是這一個個定理,一個個公式,嚴謹,奇妙,不可思議,讓人感慨大數學家們的妙手偶得,奇思妙想。
還是回到地下室手記的主人公,我始終覺得作者在刻畫這一形象時,有意無意地描述了一個自視清高的而又看似愚蠢卻又自以為聰明的形象,這似乎是一個站在大眾的對立面的人,用流行的說法叫做「我孤立所有人」,主人公自視聰穎,「使大家都開始慢慢明白,我早已在閱讀他們視為畏途的書籍,並懂得了他們聞所未聞的知識(這些知識並未列入我們的專業課程)」,這是書中的一段原文,我記憶非常深刻,尤其是括號里的一行字,絕不是簡單的說明主人公學習的全面性,這是一種自發的學習態度,是一種掌握別人不知道的知識所帶來的快樂,對主人公而言,是精神上藐視他人的資本,是主人公站在他們對立面的資本。
這也是小說的核心內容,塑造一個現實里的侏儒,精神里的巨人,至少主人公認為如此。這里我想略抒己見,用我學地蹩腳的馬克思主義來闡釋一下。馬克思主義三大原理里面最拗口的一個叫否定之否定原理,第一次聽到名字時實在摸不著頭腦,後來想想這其實有一點負負得正的思想,一個人的成長,就是一個不斷否定舊事物,接受新事物的過程(舊事物和新事物是馬克思下的定義,關系比較復雜,好幾組形容詞,讀者感興趣可以網絡上搜索一二),否定一次舊事物,意味著一次成長,這些被你否定的舊事物就處於了你的對立面,小說里便是主人公站在他們的對立面的過程,而馬克思主義里可不止一個否定,該原理稱作否定之否定是有原因的,一次成長的過程便是一次否定的過程,那如果再成長一次,是不是又否定一次,這樣又回到了最開始舊事物的一方,但這並不意味著你在原地踏步,相反,你進步斐然,所以這樣想來,手記里的主人公讀了一定的書,但是沒有讀夠,也就是只否定了一次。
這一個原理也是筆者小腦瓜里可以記住的為數不多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確實非常神奇,它還可以解釋為什麽偉大的作品總是樸實無華,站在大眾一邊的,為什麽偉大的學者,思想家永遠可以和廣大人民群眾打成一片。我記得佛教里面有一個維摩詰居士,他所倡導的是一種大隱隱於市的思想,在最汙濁的土地里也可以開出最美麗的白蓮花,他也被奉為佛教里的智慧之尊,這其實也是一種否定之否定的思想。
回到手記,書本的最後有一段書評,里面用非常專業的分析詞匯(諸如身份認同,社會認同之類令人頭暈目眩的詞匯)系統地解讀了全書,權威,卻讓我有了一個念頭,以後看書絕不再看書評(看書評尤其不要上知乎),沒看過的書倒是可以讀讀書評,假裝有文化地將其作為茶余飯後的談資(侃侃而談的樣子真是風雅!),地下室手記的書評消滅了我的全部想像,我似乎在全盤接受著其他人的看法而把我自己的思考囚禁起來,實在是令人難受。我想起以前寫語文卷子的時候,最討厭的就是詩歌鑒賞和文本鑒賞,「一言均賦,四韻俱成」的美我實在詞窮,須知(手記里面老喜歡用這兩個字,我也附庸一下風雅)美是一種感受,而不是一種形容,一旦用諸如比喻,誇張這種稱之為修辭手法的詞語來形容,就已經破壞了這種美,更要命的是學生階段我不得不去背誦記憶什麽什麽情況下是比喻的修辭,什麽什麽情況下又是擬人的修辭,我有足夠的理由認為作者在創作的時候絕對沒有想要用什麽什麽修辭手法,尤其是酒後見真章的大詩人,狂放之下才有大作,哪還有擬人比喻的約束。有人會反駁這是考試教育的需要,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只是想表達一個觀點,一心想著如何如何修辭的人是寫不出偉大的作品的,真正偉大的作品從來都是飽含著真情實感的,就像偉大的的《地下室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