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不是美的
很華麗頹唐的文風,故事也很有意思。但是作者也太喜歡描寫像母親一樣善解人意、善於忍耐、包容一切的女性了。盡管作者寫道,
「因為她心里實際上有一片自由、絕不是解放和拯救所能給予的。絕不是任何人能收回或給予的。」
但是,我仍然覺得扶桑的麻木遲鈍被贊美非常奇怪,好像在贊美一個完全不符合人的天性的生物。
扶桑似乎沒有自我,只是一個迷人的動物,一個被如何對待都沒有怨恨的有母性的女人。
我不喜歡這樣描寫非人的女人。盡管她的確動人,她的忍耐,她的寬容和慷慨,使得任何除她之外的人都能獲益。只要靠近她,似乎就能分享她的美貌,享受她的溫柔,獲得無盡的寬慰與同情。
但是,她始終跪著,被剝奪,被控製,被施舍。她站起身,卻不是為了追逐一種曾經需要付出巨大代價的自由——跨越膚色和文化的愛情,也不是為了追求自己的人生。她不去想這些,她似乎從混沌中來,在人來人往里經過一切情愛,毫不動心,從不思考。她只是任由情愛欲望流淌過去,快樂和痛苦也輕巧地路過她,留不下任何痕跡。
可她該有靈魂的,在肉體流血的時候,在她披著破碎的火焰一樣的衣裳招攬客人的時候。她該是會感受到痛苦的,當她發現喜歡的男孩子也混在人群里作踐自己的剎那。
可她不怨恨,只是拽下他們的扣子,滿滿地抓在手里。她不去看他們,也不去記住他們的名字,可是這不能抹去這骯臟的歷史。
發生在她身上的歷史。
結局里,她捧著那個曾傷害她也曾保護她的男人的骨灰回家了。我不明白,這有什麽意義?那不是她的家,她逆來順受地嫁了人,懵懵懂懂地被拐賣出海,起起落落一生,沒真的愛過什麽,也沒聽憑自己的心意去爭取過什麽,又有什麽必要回那個名義上的丈夫的家?
她好像慢吞吞地咀嚼著所有傷口,很少開口,從不掙紮,只是那樣安靜地吞下血肉。
她該是個懂得自己是誰,身在何處的人,假如她真有那樣明媚的眼睛,為何眼里盛滿的靈魂如此溫馴,如此忍耐。
女性不該有如此刻板的形象,不該只是溫和地看著暴行。
假如暴力不能被暴力製止,也不會被溫柔的註目製止。
人不應當心甘情願地,面帶微笑地,被端上那祭臺。即使她美麗,即使她真的不在意,即使她心里有無邊無際的自由。
也不該粉飾,不該說那血是美的,那瘡口是獨特的,那被迫的通通是自願的。
她該有真正的自由,穿上和脫下糜麗紅衣的自由。